不欹川川

冬日里没有人遭受海难

爱丽舍【独仏】一个夜晚的记忆

 

我常常想把他们当作普通好友来爱,送给他们少年人应有的欢笑,哪怕只有一个晚上,只要能和所有沉重的东西说再见。

双向暗恋但也只止步于暗恋。有一些更年轻的仏。

 

有极少量二战背景相关且文笔欠佳。

 

 

“总有一天,我们称之为世界的这个老旧窝棚会四分五裂。如何崩溃,我们不得而知,也不太在意。既然没有任何事物拥有真正的实质,既然生命是虚空中的一场回旋,它的开端与终结皆无意义。”

 

《眼泪与圣徒》E. M. 齐奥朗

 

(1)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贝什米特,我真为你感到可悲。”

弗朗西斯陷坐在客厅挂画下的沙发里,一下一下梳着头发。钟摆滴答滴答地向前走,走过一圈又一圈,直到落进巴黎沉重的夜色中。他抬手摘下缠绕在梳齿上的金发,额角的纱布还在渗血,“就算巴黎的春日永不降临,也不会有哪怕一个法兰西人的精神会向你和你的军队屈服。”

弗朗西斯隔着房内昏暗的光线望过来,让路德维希想起弗里西亚群岛落日的余晖,“就当是为了你的人民,弗朗西斯。”

回应他的是一瓶被砸得粉碎的红酒。碎玻璃飞溅得到处都是,猩红的液体蜿蜒到路德维希的军靴下。

无论他在这间屋子里做出什么事,路德维希总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在威胁的话语后加上一句'爱'。这只让弗朗西斯觉得他精神错乱地有些可怕。

弗朗西斯很聪明,他拒绝一切地位不平等的条件下所产生的爱。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上位者会真正爱上他的囚犯。就算路德维希给了他尊重和独处的空间,做出他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但被封死的窗户和紧锁的门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弗朗西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爱意,也只不过是斯德哥尔摩患者的自我欺骗与折磨。

沉默在这间屋子里发酵,傍晚的洋甘菊被放在长桌上。最终是路德维希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或者说是明白对面的人不肯让步后的暂时性妥协。

他带上门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弗朗西斯一个人。他在那束还沾着露水的白色花束前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寻了水来醒花,把它放在窗口的玻璃花瓶里。

路德维希没有开灯躺在床上走神,来自上司的要求和命令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没由来地想到下午路过的花店,如果那能被称作花店的话。法国的老妇人靠墙站着,手边放了一篮鲜花,面前的行人愁苦而又步履匆匆。巴黎总是被阴雨占去了大部分时间,路德维希觉得弗朗西斯会喜欢这些新鲜的色彩,新鲜的......

他在月光下沉沉睡去。

 

 

弗朗西斯今天的心情算不上好,可能是起床的时候赤脚踩到了颜料,周末没收拾干净的深红粘在脚底。他头昏脑涨地冲完凉出来,看着地上的红脚印只觉得诡谲得可怕。

五月留给春天,巴黎雨后的空气好到出人意料。夕阳被晚风吹了一路,渡过塞纳河左岸。弗朗西斯跨过姹紫嫣红摊了一地的袋装颜料和堆在一边懒得洗的调色板,从衣架上挑出一件薄外套,扎着头发朝门外走。金属的黑胶唱片机没有关掉,正放着那首《奥当西亚小姐》。法国的老歌轻快悠扬,比得上任何一场惊心动魄的日落。

弗朗西斯打算让它们看家。他深信黄昏和黎明都是诗的起点,时间总能把最跌宕的故事续写。

巴黎五区,弗朗西斯曾评价它为巴黎最浪漫的地方之一。当然,如果打开门的时候没有看到一位陌生的德国男士站在他面前,妄想打乱他计划好本要无所事事度过的傍晚的话说不定会更好。

路德维希记得自己躺倒在巴黎月光下,而现在却在这扇白门前睁开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到弗朗西斯了。路德维希的梦向来现实,'梦'对于这个德国人来说不过是经历在潜意识里的投射。这几个月来他无数次梦见弗朗西斯站在极富讽刺意味的刮刀画下打翻茶几上最后一瓶颜料,直到压抑灰暗的色彩里流淌出红河。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路德维希站在新街道的屋檐下目睹一场雨从开始到结束,以及一片被冬日遗忘的旧梧桐叶顺着风雨掉在地上,他还没有敲门。

这是梦吗?或许是吧。悠扬的乐曲从留声机里跳出来,从没来得及关紧的窗口逃跑,游荡在大街上,播放到副歌部分还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弗朗西斯跟唱了两三句。

路上的行人骑着自行车压过石头铺就的平整马路,车篮里放了一捧沾着露水的红玫瑰,行道树的叶子正在一点点变绿。

太过美好了,这个弗朗西斯活在他从未见过的新世界,他没有敲门去打破鸢尾花的颂歌和乐章,他怕他的潜意识捣毁一切,他怕这是梦,他不敢敲门。

直到这扇门从里向外打开,时间随着一声铃响重新开始流动。

 

"您好?"这个年轻的法国艺术家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拎着Parasolerie Heurtault的伞具正打算出门,他浅金色的长发被扎成丸子状束在脑后,睁着那双永远饱含笑意的紫眼睛友善地朝这个陌生人打招呼,没有恨意,"请问是找我吗?"

哦,他看上去好像只有二十三岁。

面前这人太高。房间里的灯都关了,路灯被他挡在身后,弗朗西斯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的眼睛里能望见夜里遥远的纯澈的蓝。

作为一名在本地还算得上小有名气的画家,弗朗西斯自觉认识的人不算少,但很显然,这位突然造访的德国男士并不在他的交友范围内。他努力回忆了片刻,当然也不是什么出版社的编辑。

"啊!抱歉,我走神了。路德维希•贝什米特,这是我的名字。我......"

年轻的弗朗西斯比起三十多岁后的他要任性随意太多,特别是在面对工作以外的事情时。这和路德维希认识的那位不同,这位年轻的艺术家身上并没有背负那么多责任和沉重的历史,也没有爱恨和血泪。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的法兰西人,热爱一切美好的东西,能醉倒在笛卡尔的街头。

身为国家意识体的路德维希对于弗朗西斯的感情永远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借于上司的命令和要求化为纯粹的侵略占有。

或许有单向的爱吧,但尖锐过头总会迸发出斑斑血迹。在那样残忍的环境下,他们二人之间能有一次平缓的交流都难得,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只是好端端地面对面站着了。

路德维希忍不住在心里苦笑。天哪,我怎么会梦到这样好的事情。

"好了,哥哥我的时间很珍贵的。"月光透过云层,弗朗西斯见眼前这位俊美的德国人只是看着自己却迟迟不开口说话,无奈之下闭上眼睛朝前摊开手,"好吧,路德维希先生,虽然不太清楚你站在我门前是有什么事,但哥哥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比如说花费一个晚上从圣日尔曼大道走去欣赏巴黎圣母院的夜景, 再往南走去看毕耶河绕过圣日内维耶山汇入塞纳河。"

他拿着直伞在门口石阶上比划两下,有些骄傲地点点头,“我从来不辜负巴黎难得晴朗的夜晚。”

《奥当西亚小姐》从正门光明正大地流淌出来,淹没了二人和这份两秒钟内想出来的夜游计划。晚风吹拂过他的脸,自行车的铃声从身后传来,路德维希觉得梦里的这一切都真实得有些过头。

"现在哥哥我就要出发了,或者你有兴趣想和我一起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吗,路易?”弗朗西斯向前迈出一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毕竟你看上去就好像是第一次来巴黎。相信我,我会是你在这里能遇到的最好的导游。”

在很多年以后,每当弗朗西斯回忆起这个夜晚的记忆都无比奇妙于自己会对完全不认识的人提出这份热烈真挚的邀请。他自认自己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向他人敞开心扉的人。

这次是因为什么呢?好吧,或许是因为他那双听见邀请后微微睁大的蓝眼睛和“你再也不会在遇见他了”的无端失落情感。

但在当时弗朗西斯确实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毕竟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他确实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有着浅蓝色眼睛,会在夜晚来临前站在他门口的德国人。

不要辜负巴黎难得晴朗的夜晚。多漂亮的一句话啊!有人会因此永远留在梦里,而有人永远留在昨天。在他点头后年轻的法兰西艺术家踮起脚在屋檐下给了他一个吻,随即拉着他走上遥远的征途。

一路上弗朗西斯拉着路德维希对西方美学通史侃侃而谈,无数细节与还未到达的年份,全都在告诉路德维希,昭示着他面前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多么鲜活年轻的生命。

凌晨让人头脑发胀,路德维希和弗朗西斯租了船,飘荡在莱纳河两岸的灯火里。岸上是散步的情侣,而他早已沉醉在这双紫鸢尾般的眼睛里。

弗朗西斯在他后知后觉震惊地站起来,差点把船掀翻前抓住他,把他摁回座位上。塞纳河上的船摇了又摇,激起涟漪。岸上的巴黎圣母院在那场大火后重建,巨大的脚手架连成一片,在夜色中像一张铺开的大网,把这件艺术品狠狠包裹在其中。

意外与苦难总是交错出现在这片大地上。

“嘘。”弗朗西斯将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在荡漾的水光中看向他,“现在不适合想这些东西。生命是一场虚空中的回旋,唯有相遇被赋予意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被结束,你从你的梦里醒来,而我去迎接今天早晨巴黎的太阳。”

巴黎又开始下雨了。

“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轮易碎的月亮,我并不是你在苦苦追寻的那个。”弗朗西斯在摇晃的塞纳河上缓缓撑开伞,开怀地笑起来。

好像这一切对于这个年轻的艺术家来说,只是一场戏剧性的童话故事。他在意的从来不是你是谁从哪里来,只是在这个特定的时间点碰巧遇见就往前走一段路而已。

 

"世界上有太多个弗朗西斯了,先生,我想您所找的并不是我。"

“我们以后会再见吗?”他们沿着巴黎五区的东面走了一圈回到最开始的那扇白门下,路德维希在天光大亮前拉住他的薄外套。

“我不知道路德维希,但是天快亮了,这个晚上和你相处得很愉快。晚安。”他的声音并不响,但说得用力,好像要和整个夜晚告别。那双紫鸢尾般多情的眼睛跃过亢长时光与一切抒情忧郁的诗篇,星星一样落在这个异乡人面前。今夜是一场虚空中的回旋,开始与结尾均不存在。未定,一切都未定。但我不会留在这里。

天光大亮后巴黎五区的街道会被左岸初夏的阳光笼罩,长夜无处可逃。路德维希深深地拥抱了他只有一面之缘的月光,在黎明之前。


后来这对路德维希来说就是一场战争中的美梦,他无比珍惜在梦里的每时每刻,因为无论多清晰的细节都在醒来的那一瞬褪色。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在封死的窗户前睁开眼。法兰西的春天将要来临。

评论(1)

热度(88)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